但阇婆商队没那么多顾虑,何况她们已经离开了岭南道的管辖范围来到了外海,于是更加口无遮拦地将自己从江南听来的朝廷秘辛通通跟司砺英等人说了。
在刀婪来到琼州之前,司砺英等人从阇婆商队那里听到的说法是,朝廷先帝宁宗八年前从洛京迁都到建康的路上遭到幽燕军劫掠,而当时从蜀中起兵的伏兆也带着麾下的铁女寺军杀到了长安一带,趁乱向东围剿四处逃散的迁都队伍,并杀了宁宗和一众宗室及高官。
幽燕军在铁女寺军赶来之时向北退避,顺势占领了洛京并宣称建国,伏兆则在杀完宁宗后退回长安,不久后自封为宸王,燕宸此后以函谷关为界,未曾大范围开战,但两国之间具体关系如何却不得而知。
南朝的小皇帝,是迁都队伍遭劫时被当今太后带着逃到建康的,因为这些往事,南朝一众宗室朝臣对燕宸两国恨之入骨,说她们一个残害先帝,一个抢占旧京,南朝各地从官场到民间无不为这桩国耻痛心疾首,其中被建康朝臣贬斥最重的还要数宸王伏兆,因南朝众人只将幽燕军看作一伙盗匪贼寇,而伏兆出身皇室却做出谋逆弑君这种狂悖之举,实在有违天理人伦。
那阇婆商队的行首还说,这两年南朝各地又悄然流传起一个新说法,说宁宗多年前为了打压外戚,曾指使阉党弑母杀妹,伏兆当年其实是为了母亲和皇祖母复仇才去追杀宁宗的。
建康朝堂对于民间的舆论控制,在这一二年里似乎较前些年松动了不少,所以这些事才会传到阇婆商队耳中,对于宸国称宁宗曾经弑母杀妹且在洛京查到了物证等事,建康也有宗室和朝臣长篇大论地隔空反驳宸国的说法,为此又将迁都御驾遭劫的往事翻了出来,甚至传到了民间,但这一回却没再有巡检司缉捕造谣之人,各地渐渐也有胆子大的,私下里议论起宁宗的罪行,还有人将此事套上一层故事暗讽宁宗,竟在江淮和山南等地悄悄流传开来。
司砺英不清楚南朝放任这种抹黑先帝的言论意欲何为,她只是冥冥之中预感到南朝掌权的季太后恐怕在今年会有些新动作,为了应对朝廷可能对南海发起的清算,她想到利用燕国在北边牵制江淮水师,只是目前她们还不知道燕国的海上作战实力如何,也需要再把江淮水师的情况摸摸清楚,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她觉得有必要往北去看看。
“过去从没听说北边有什么大型水师舰队,我看燕国在海上应该也没什么实力,想要牵制江淮水师只怕是痴人说梦。”大副听完司砺英的想法,也把两只手往栏杆上闲闲一搭,话语中对燕国不大看好,但是对于司砺英往北的提议,她还是颇为支持的,“不过我也想去看看江淮水师如今情况如何,也好为来日应战做些准备。”
司砺英没有反驳她对于燕国的看法,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沉吟起来。
夜晚的海面深沉得如同墨汁一般,浪涛拍打礁石的声音从下方阵阵传来,似有海妖在咆哮。
海上的明月时有时无,赶上一阵疾风吹散云幕,才有月光倾洒下来,在海面铺上一条银绸。
“快看,月亮出来了!”
苍茫的东海海域,有一艘楼船的甲板上传来一声少年的欢呼。
花怒放拿起自己手里的一个银色圆筒放到右眼前,对着月亮望去:“海上的月亮好大,我都能看到那上面的花纹了!”
“能看得那么清楚?借我看看!借我看看!”叶妉站在花怒放身侧,有些急切地拍打着船边的围栏催促她。
这天正逢月圆之夜,幽燕号楼船从登州启航向南走了十三日,前面十余天里海面上总在夜间下起小雨,就算不下雨的时候,也总是浓云密布,天上星月通不见踪影,难得这日夜空清亮,月色也皎洁,于是大家纷纷来到甲板上赏月闲谈。
花怒放看了一会儿月亮,把手里的银筒递给叶妉:“看得可清楚了!给你试试!”
这银筒也有个名字,叫做“窥天镜”,是洛京皇城大学堂一群学子们近年的新创,可视千步开外,最初用于辅助历学课上夜观天象,后来也有人白日里拿来观鸟,今年暮春开始在洛京工坊里成批打造,暂时还没传到其余地方,叶妉此刻手里的这支窥天镜,是花怒放离京前从一位学姊那里借来的。
正在花怒放和叶妉二人热闹赏月时,妊婋和圣人屠还有千山远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甲板上铺了几层草席,这一夜海面上风平浪静,她们难得可以将舱室中的矮几搬到甲板上来喝茶谈天,在她们周围也有好些水手力妇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席上赏月。
圣人屠见妊婋和千山远面前茶杯空了,伸手拿过旁边温着的茶壶又给她们添了些茶,放茶壶时一抬眼,恰好瞧见有个人从前面的舱室处缓缓走出来。
那人身着一席碧色轻纱衣,颈上挂着念珠,是休养了数日的昙烛,此时面上较前几日精神了些。
这次随她们南行,是昙烛第一次出海,过去她只在江中乘过船,自认是不晕船的,却不料这次她们启航后遇着连日风雨,船上舱室格外颠簸,昙烛含着自己带来的清脑止晕片适应了好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