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生在个美满的家庭,哪怕不那么有钱,她也会很快乐,要是生在个有钱人家,她就能当小公主,学更多的东西,见更大的世面……你们给她什么了?给了她辛苦的生活,给了她两个能被称呼成爹妈的形象,这个被称呼成妈的还害她进了两三次医院。”
谢尔盖和顾岚默然站在他对面,脸色僵硬得像两张糊上去的纸。
顾岚强撑着开口,带着一丝哽咽:“我们是做的不好,但我……我回来管你们,只是不想你们做错事……”
“不用你管。”谢翎之声量消减,却更冰冷,如同一把切断他们之间一切联系的刀子,“不用你管,听清楚了吗?你滚,不想我动手的话,你俩都给我滚。”
谢尔盖和顾岚离开后,谢翎之去窗口缴了费,然后返回病房。
谢姝妤住的是两人间病房,不过另一张床没人,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很安静。
烧上一壶水,谢翎之拖了张椅子,坐在谢姝妤床边。
刚才他在外面吵架的声音不小,但谢姝妤还是没醒,平平稳稳地睡在床上,呼吸轻细,小脸还没充盈起血色,煞白煞白的。
谢翎之看着她,自顾自说起话。
“姝妤,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以后他们不会再烦你了。”
“你醒了以后,要是也不想见哥哥,哥哥也走,不烦你。”
“但是不能马上走,你还得住院一段时间,哥哥得在这照顾你啊。”
“哥哥不放心别人照顾你。”
“……”
空旷的病房回响着他独自一人的声音。
谢翎之还想再说些说什么,可又好像无话可说了。
静下来的那一刻,神思也总算归拢,凝聚,使得他能够将谢姝妤昏迷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指骨忽地抖个不停,直到这一刻,谢翎之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害得谢姝妤自杀了。
他差一点失去妹妹了。
这两句话盘桓在谢翎之脑海中,眼睛骤然无比酸烫,谢翎之猛得倾身扑过去,一只手臂从谢姝妤颈下穿过,将她紧紧抱住,像个孩子似的,悲恸地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谢翎之流着泪,不停亲吻谢姝妤的脸颊、额头,泪水划过他翕动道歉的嘴唇,淌到她凉凉的皮肤上。
那温度实在太凉了,几乎和外头飘零的雪差不多,可她明明昨晚还暖暖地窝在他怀里,体温被酒精烘得还有些热。
他们最近好像总是在吵架,吵架,吵架。
就连分别的前一秒,他都还在说那样伤害她的话。
如果今晚他没有落下手机,没有折返回楼上,那他们给彼此留下的最后的记忆是不是就是那些伤人的话语,甚至没有一个字是真心的。
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谢姝妤了。
如果没有了她,他在这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谢翎之忽然记起自己坐救护车来医院的路上都在想些什么了,他在祈祷,他在祷告,他乞求上天救救他的妹妹。
以前去额尔古纳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爷爷奶奶总会带他和姝妤去教堂做礼拜,姝妤小时候很信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常常跟着爷爷奶奶、还有那帮信徒一起念叨什么天堂地狱的,还要双手合十,非常虔诚。但他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自从被父母双双抛下,他就更不信什么神明鬼怪了,他只信自己,只信自己的努力,只信能够靠自己双手得来的东西。
但坐在救护车上,赶来医院的那十分钟里,他一直在祈祷,上帝也好耶稣也好甚至其他妖魔鬼怪都好——只要能救救他的妹妹,他什么都可以做,求求上天,不要让他的妹妹离开他。如果一定要夺走性命,那就让他们两个一块儿死,不要把他们分开。没有妹妹在、没有谢姝妤在的人世,对他来说就已经与地狱无异了,慈悲的上帝怎么能让活人身处炼狱。
不是说风雨过后总会迎来彩虹吗?吃了足够多的苦之后总该让人尝尝甜头吧?为什么他和姝妤总是在吃苦吃个不停,折磨到现在,连喂给对方的东西都只剩下苦涩。
谢翎之将泪湿的唇印在谢姝妤眉心,波动颤栗的气息从唇间溢出,徐徐呼在她光滑的皮肤上。
“是我的错……是哥哥的错……”谢翎之悔过道,“哥哥不该总是逼你,强迫你……把你逼成这样……”
他们的未来有那么多的时光,有那么广阔的天地,他何必就执着于现在,非要她立即给他一个确切肯定的回答。
他该给她足够的时间的。
他明知道她性格太柔软纠结,却还总是逼迫她马上做一些重要又影响深远的决定。姝妤爱他,才会一直顺着他,可是他却从没关注过她内心的踌躇和痛苦。
他不该这样的。
谢翎之搂紧谢姝妤消瘦的肩。
他不是个合格的哥哥,也不是个合格的爱人。

